东欧人民奋起造反（一）

20世纪划时代事件

柏林圍牆碎石紀念品。1990年在德採訪時，筆者獲德國政府贈送這件有歷史意義的紀念品。


按：今年11月9日是柏林圍牆倒塌20周年紀念。當年我身在星洲日報國際新聞組，工作上的需要，寫了一系列有關這個歷史性事件的報導。趁著這個紀念日，將在柏林圍牆倒塌前後寫的報導張貼部落格上。

柏林圍牆的倒塌，解除了各國人民交流往來的嚴格限制，商品和資訊交流獲得開放，世界格局巨變。因此遠在亞洲的我們也深受影響。冷戰結束，經濟改革興起，對抗與核大戰陰影，由市場經濟和全球化取代，多少億的人口納入世界經濟體系，許多人才有機會脫離了貧窮。

因此，1989年11月9日這個日子值得紀念。

柏林圍牆倒塌，德國人民歡欣鼓舞的歷史性一刻。

為採訪德國重歸統一後的首次大選，於1990年年底到柏林，筆者手拿一塊柏林 圍牆碎石，站在裝修中的布蘭登堡門前。

1989年12月

短短几个月内，东欧人民风起云涌地造反，反对共产党的一党专政，展示人民力量的威力。

在过去共产党的统治下，只有党是“最正确”，是“最伟大”的，今天东欧人民不盲目相信党的宣传，揭发党领袖滥用权力，把政权当私有物。过去谁敢提出异议，就会被打成反革命份子，终身屈辱。今天东欧人民要改革，要共产党下台，党领袖在人民力量面前节节败退，无可奈何，甚至面对被捕和审讯。人民要算帐，要追究过去他们贪污和滥用权力的行径。在半年前，这类演变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事。

柏林围墙开放了，东德人民像决堤洪水般涌入西德，兴奋激动。人民力量以排山倒海之势，冲破了柏林围墙，这象征着共产世界“铁幕”出现决口了，破了；同时也代表着共产世界内部开始出现突破性的剧变。这是80年代最重大的事件，同时也是20世纪结束前夕的划时代历史性事件。

计划经济失败

东欧共产国家爆发和平革命，归根结底有2个基本因素。第一是战后40多年来的实践证明，马克思主义的计划经济失败了。

事实证明，马克思主义的计划经济不是像理论上所说的那么理想，甚至在许多方面，它与人类社会生活的复杂现实起冲突，不符合人的思想行为。

在中央计划经济下，人的主观能动性深受压制。在铁饭碗、大锅饭无竞争的制度下，人变得懒散无创造力。与此同时，单靠少数人高高在上地进行策划，调动经济资源，结果往往不符合实际生活中复杂的供需情况，使国家经济不能顺畅地操作，出现种种短缺和浪费。

把东西欧的经济发展并排比较，孰优孰劣，孰胜孰负，答案十分明显。当东德人涌进西柏林时，西德市场上琳琅满目的消费品，令他们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在仅是一墙之隔的东柏林，消费品供不应求，人民经常得耐心地排长龙。想买一辆小汽车，必须等待17年。波兰团结工会领袖华尔沙说：“在当今科技一日千里的年代，别人乘汽车向前奔驰；我们却远远地落在后头，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这是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

以往，共产党人曾信心十足地预言，资本主义社会将爆发大危机。然而，资本主义大危机还未见爆发，反而是社会主义国家普遍出现经济呆滞不前，无法为人民生产足够粮食与消费品的大危机。

按照正统社会主义的理论，当生产力受到生产关系束缚时，便会爆发革命，生产力会突破旧的生产关系，建立新的生产关系。今天的事实显示，约束生产力发展的不是市场经济，反而是中央计划经济。难怪东欧今天会爆发汹涌澎湃的民主改革运动，要求国家领导人下台或改弦易辙，以市场经济取代阻挠经济发展的中央策划经济。

权力造成腐败

第二个基本因素是：战后40多年来的历史也证明了，权力的私有化和斯大林主义导致腐败，只有在政治权力受到限制，政治势力多元化时，社会创造力才能充份发挥出来。

共产国家领导人强调一党专政，或党的领导角色。不给人民“投票箱”，最多是给“意见箱”，甚至连提意见的人也有受到清算的危险。在斯大林主义的统治下，人民只有服从。

共产党领导人一贯是以谋求社会进步的崇高理想，打出“解放全人类”，建立“完美人性”和“人人平等的社会”的口号，要人民事事听从他们的教导。他们说是反革命就是反革命，丝毫不容置疑，他们用马克思主义去改造人民的思想，要人民劳动改造，要人民不断学习领袖的谈话，但是改来改去，反而使国家变成现代化的君主主义社会，人民失去了最根本的东西－－自由、人权和民主。

高喊建设“人人平等社会”、“完美人性”与维护“真正的正义”的领袖，却是日益腐败，过着现代化封建帝皇式生活的人，东德共产党前领袖昂纳克就是个典型例子。如今，东德人民要与昂纳克算帐，揭发他挥霍无度的生活和滥用权力的真相，要求以刑事罪名提审这名前党魁，保共前领袖日夫科夫也被人民指责为希特勒，是名手持血迹斑斑的锤子和镰刀的人。在权力不受限制的情况下，共产党领袖并未树立“完美人性”的形象，他们和凡人一样，显露出人性的弱点，个人利益和家族利益受到特别照顾，共产国家内明显地出现特权阶级和非特权阶级现象。

时间与实践最无情，它们证明了中央策划经济的理想并不理想，揭露了东欧领导人当权几十年后道德的腐败，揭露了斯大林主义的统治现实与马克思主义的理想背道而驰。

於是，人民对共产党的希望破灭了，失去了对党的信心，不再盲从，开始认真回顾、探讨共产党的统治历史。他们发现许多冤狱，发现党的宣传阻止了他们了解历史的真相。许多爱国、爱民族的志士在1956年的匈牙利人民起义、捷克的“布拉格之春”等等事件中含冤而死。波兰、德国许多爱国将领在斯大林时代惨遭杀害。

东欧人民终於觉醒，他们要为“反革命份子”平反、要反对斯大林、要结束一党专政、要改革、要民主，总之，东欧人民怒吼了。

除了这两个基本因素外，苏联领袖戈尔巴乔夫毅然推行改革与开放政策，是东欧爆发和平革命的重要催化剂。戈尔巴乔夫抛弃布里兹涅夫的"国家主权有限论”，不仅不派兵干预东欧的政治大变革，同时还给予鼓励，甚至有些报道说，莫斯科还在幕后协助和推动，把一些当权几十年不愿下台的东欧共产党保守派领袖拉下台。苏联外长谢瓦尔德纳泽更直截了当地指出，东欧翻天覆地的大改革，其实是起源於莫斯科。

（待續）

（1989年12月12日）

1990年在柏林購買的圍牆倒塌紀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