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昭贤
悠悠大河,70年代中,湄公河河水挟带着多少难民的血与泪。
五月中前往寮国,搜集寮国华人的资料,听当地老华人和新移民华人谈寮国华人的过去和现在。通过与他们交谈和对话,让我瞭解到寮国华人过去一段辛酸的经历和当前的新机遇。
此行访问了首都万象(永珍)的中华理事会和寮国着名华校寮都公学,同时在寮国旧都琅勃拉邦拜会中华理事会主席许文华先生,参观琅勃拉邦新华学校,并获得他们赠送学校与华团的纪念刊。此外,我也接触来自中国的新移民,参与水电站建设的中国人,改革开放后前来做生意的中国人,中国派来协助寮国华教发展的教师,包括附设于寮国大学内的孔子学院院长卫彦雄教授和教师。
他们的谈话和回忆,以及他们在纪念刊中的记载,反映出寮国华人命运曲折艰辛。这基本上与一些学者,如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院长庄国土教授,所提供的寮国华人史料相吻合。
华人好景时期
寮国是一个内陆国家,经济较薄弱,华人人口并不多,因此寮国华人一向少受世人关注。根据台湾1973年《华侨经济年鉴》的记载,1973年寮国华人人数在10万人左右。此外,蔡天在《寮国华人概况》一书中推算,70年代中期,寮国华人约为15万人。
1975年革命变天之前,华人在寮国的经济中举足轻重,多数寮国工商业是由华人经营。六七十年代,万象约500家商店,华商佔约90%。,其馀是泰商、日商和老挝人开设。华人控制银行业和工商业。这是老挝华人经济发展的一个高峰时期,当时商店招牌多用华文或华文和老文两种。
定居纽约的永珍寮都公学前老师蒋剑秋在校刊中描述了那个年代寮国华人的安逸生活好景。他写道:
“我1969年去永珍,1975年离开。那时间,大街市也好,三昇泰也好,校友们家裡多是开店,门有私家车,家中有佣人,可说是生活在”小康”的家境裡,从不愁吃穿,人人享有相当舒适的私生活。”
纷纷外逃
然而在1975年变天之后,华人被促弃商从农,两次货币改革,严重打击华人,变相没收华人资产。多数华人外逃,不得已留下的华人刻意模煳自己的华人身分,以便于求生存。
在万象(永珍),寮国华团一位人士说,1975年改换政权前后时期,华人惊慌失措,千方百计设法外逃,只要能换到一张出国的机票,他们不惜放弃辛辛苦苦累积下来的资产。
他说,有能力的华人逃往加拿大、法国、澳洲、美国、日本、台湾等地,其他人向周边的泰国、柬埔寨和越南逃亡。寮国与泰国有很长边界,有些地方仅是一水之隔,横渡湄公河不难,便于逃进泰国。
我静静聆听他谈述当年湄公河上华人逃难的历史,内心大受震撼。他说,那时湄公河上漂浮不少难民尸体。难民偷渡湄公河外逃,军队开枪。
上世纪70年代未和80年代初,我在南中国海旁访问投奔怒海的越南船民,进入泰柬边界阿兰镇附近的游击队区和联合国难民营,访问柬埔寨华人难民,知道这两个印支国家华人的悲惨经历。我从未听过寮国华人冒生命危险,横渡湄公河,军队开枪射击的故事。这是我首次听到寮国华人横渡湄公河逃亡的悲惨故事。
1990年,我曾到德国的柏林围牆边凭弔图逃越围牆而遭射杀的东德人,没想到在印支半岛的湄公河上也上演类似的人间悲剧,但悲剧的主角是海外华人。
沦为难民
寮都公学前教师蒋剑秋在寮都公学55周年纪念刊上发表题为<忆寮都〉的文章。他在文中忆述当年他访问了沦为难民,住在泰国廊开难民营内的寮都公学校友的处境。他说,这与1975年前在永珍的情况,真有天渊之别。他写道:
“1976年夏,我曾到廊开(NONGKHAI)难民营访问校友。难民营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生活艰苦。营内不但人挤,卫生环境又差。每间有顶无牆的大竹棚内,分别住着好几家人。大家守望相助,却没有一点个人私生活。伙食粗澹,勉强可以维生。”
资料示,湄公河在旱季时水位低,涉水就可横渡。估计那时逃往泰国的寮国难民有25万人,其中有5万是华人。在这一波华人大逃亡后,寮国华人人口剧降,只剩约1万人,还有资料显示,当时华人只剩下5000人。
陈克威家族
老挝万象中华理事会秘书长彭正华告诉我,当年华人面对苦难,纷纷外逃,但他们以不屈不挠精神,辛勤努力,又在国外闯出新天地,如早年寮国华人富商陈克威家族。陈家四兄弟成功地在海外开拓事业,陈克威和陈克光如今成为法国着名华人企业家,陈克齐是当今泰国的商业钜子。
老挝万象中华理事会秘书长彭正华(右)向笔者讲述寮国华人的奋斗事迹。
他说,寮国改革开放后,海外成功的寮国华人重乡情,重回故土,协助寮国的经济建设。陈克齐是个典型例子。在2011年〈世界越柬寮华人团体联合会纪念特刊〉中,有篇文章特别介绍陈克齐。文章写道:
“20世纪70年代中期,印度支那烽火四起,他们遭到毁灭性打击。陈氏家人痛定思痛,决定”存人失地”,大哥陈克威与在法国的四弟陈克光会合,三弟克群带着父母、妻子、两个妹妹及子侄去了澳洲,陈克齐则选择到曼谷打拼。”
文章说,曾经富甲一方的大商家面对命运逆转,决心从头再来。40岁在泰国从零做起,陈克齐经30年的奋斗,成为知名企业家和慈善家,业务分佈世界多个国家和地区。
世界越柬寮华人团体联合会荣誉主席陈克齐。
文章又说,近年来,他关注老挝的发展,加大投入力度,终于成为老挝首指一屈的”红顶商人”,个人是老挝领导人的座上宾和亲蜜私交,公司也在老挝的多个领域成为开天辟地的”国家功臣”。
陈克齐在老挝热心社会公益慈善事业,支持老挝举办第十届东盟峰会。老挝政府在基础建设面临重大困难时,他出资建设两大工程:老挝国际会议展览中心和供15国首长下榻的别墅区。同时他是2008年建成的老挝第一条铁路工程的总承包商。
从离开寮国,以难民身份进入泰国,到重返寮国,参与建设寮国,成为国家领导人的座上宾,陈克齐的人生起伏波折。
歌曲〈湄公河畔〉
在冷战时代乌托邦社会主义思想的主导下,热火朝天地推行集体化、国营化,狂热地把“
资产阶级”当成斗争的目标,专注经商的华人首当其冲,受害最大。在印支半岛,越南华人的遭遇,柬埔寨华人的遭遇和寮国华人的遭遇相似,只是程度上的差异。在那个年代,他们的命运堪怜。
最后摘录《世界越柬寮华人团体联合会》2011年纪念特刊刊载的一首歌曲作为结束。
〈湄公河畔〉 ----- 蔡龙记 词 张寒晖 曲
“我来自湄公河的岸边,那裡有丰富物产,她确实是名符其实的渔米之乡。
我来自湄公河的岸边,那是我第二故乡,也就是孕育我的地方。
战争,战争,是那场残酷的战争。战争,战争,是那场人为的祸害。
被迫逃离了家乡,抛弃了那所有的家当。
逃难,逃难,茫无目的四处逃难。何时何日才结束飘泊无定彷徨的日子。
此时此地才是我栖身安居乐业的地方。朋友们,请珍惜,今天拥有自由幸福的生活。”
在歌词中,把祸害根源笼统地归咎于“战争,战争”,其实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阶级斗争政治”和“乌托邦思潮”的祸害。当年这股政治思潮害惨了印支三邦热爱经商,辛勤经商的华人,造成不少人家破人亡。
28-5-2013
湄公河畔飘扬着镰刀铁鎚红旗和老挝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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