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亞來手下2 虎將
晚年隱居馬六甲
文：郑昭贤
叶亞來手下2 位虎將張炳 (Chong Piang) 和丘發（Hiu Fatt）晚年隱居務農的地方，馬六甲的黑水港（Pulau Gadong）稻田鄉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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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3年初，叶亞來與東姑古丁之華巫聯軍發動總攻勢，收复吉隆坡。張炳和丘發在前線指揮作战。 |
150年前，華人在吉隆坡地區忙於開採錫矿，錫矿為雪蘭莪帶來豐厚財富。可是，錫矿帶來了財富，同時引來了利益衝突和政治權力的爭奪战。王室成員為爭奪徵收矿稅的利益和權力，華人矿家為矿地糾紛和爭奪利益地盤，演成武裝衝突。吉隆坡建埠功臣，甲必丹叶亞來身不由己地被捲入歷時數年的雪蘭莪內战，吉隆坡三度遭圍攻，最后失陷，他被逐出吉隆坡，矿場遭嚴重破壞。然而他重振旗鼓，捲土重來，收復失地，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上，重建吉隆坡，走向繁榮。在那幾年的战爭日子中，他手下有一批武將，忠心耿耿地與他並肩奮鬥，出生入死地作战，確保吉隆坡過后能有和平環境，穩定地發展。
稻田中央建文物館
機緣巧合，我們得知，當年叶亞來軍總司令張炳的后裔，為緬懷先輩，在馬六甲籌建 〈張炳文物館〉（Panglima Chong Piang Heritage）。文物館建在叶亞來手下兩位猛將張炳與丘發晚年退隱的馬六甲黑水港稻田區。這兩人是叶亞來的左右手，在保衛吉隆坡的战役中，扮演重要角色。於是，通過朋友的安排，我們獲邀到馬六甲，參觀〈張炳文物館〉。
來到馬六甲郊區的黑水港（Pulau Gadong） ，走在田間狹窄栢油路，眼前青青的稻田，心旷神怡。路牌標示，這是張家巷（Lorong Family Teoh），我們踏上張氏家族的園地。這里是19世紀70年代初雪兰莪內战中兩位顯赫武將（Panglima）的家園，叶亞來手下的2 位將領，張炳 (Chong Piang) 和丘發（Hiu Fatt）晚年隱居的地方。
2020年2 月29日，叶亞來和張炳后裔在馬六甲黑水港团聚，推動成立〈張炳文物館〉。左起是叶亞來后人叶維明，張炳第4代傳人張文吉博士和張炳第5 代女婿陳振發。
1869年至1873年內战期間，張炳和丘發是叶亞來忠心耿耿的支持者，他們與叶亞來並肩作战，率領叶亞來軍隊，保衛吉隆坡。晚年，他們一起退隱馬六甲的黑水港（Pulau Gadong），作為鄰居，務農為生。
叶軍總司令張炳的后裔今天仍然居住這里，守護這片家園。他們策劃興建〈張炳文物館〉（Panglima Chong Piang Heritage），組織海內外張炳家族成員大团聚，讓后人不忘先輩的事跡。
我们受邀前來參觀2020年2月設立的〈張炳文物館〉。文物館建於一片翠綠的稻田中間，同時設有供人度假的民宿。這片十幾英畝的土地，是早年叶亞來軍總司令張炳遺留下來的張家田地。
徒步下南洋闖天下
張炳第4 代傳人張文吉博士和第5 代女婿陳振發為建設先人文物館，費尽心思，投入不少資金。張炳家族第6代后人鄧榮隆和高希強也積極投入為先人建立文史館的工作。
他們說，先輩張炳是叶亞來手下的悍將，協助叶亞來打天下。在雪州內战時，他率軍協助叶亞來保衛吉隆坡，吉隆坡失陷后，協助叶亞來收复吉隆坡。他是叶亞來軍的Panglima ，建立赫赫战功。
早年，先輩並肩作战，出生入死，保衛吉隆坡。今天，3家后人团聚，緬懷先祖事跡。在黑水港歡聚會上，丘發家族后人Andy Hiu（左）與馬六甲州首席部長代表，魏世德州議員（右）握手言歡，中間是張炳家族后人陳振發。
他們說，史書上的叶亞來猛將 Chung Piang 是他們的先輩張炳。他姓張，過去由於音譯的錯誤，姓張變成姓鈡，華文史書把張炳寫成鈡炳。他們說，根據家族先輩的口述，張炳與兄弟在中國战亂時期，離開中國下南洋。但是他們不像一般人那樣，坐船由海路下南洋，而是靠他們的雙腿，一程又一程地地走路下南洋。靠雙腳，徒步近2年，張炳終於抵達馬來亞，先在檳城落腳，過后又南下。
這是我第二次听到早年華人徒步下南洋的事跡。幾年前，我在柬埔寨金邊訪問端華中學老校長李明輝。他告訴我，小時候，他跟隨父母走路南下，先走到广西，進入越南，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來到南越，再轉進柬埔寨。
有關張炳徒步下南洋事跡，為進一步求證，我請教吉隆坡一位對叶亞來事跡有深入研究的學者。他說， 他沒有佐證，但他認為，當年太平天國軍失敗，有些人南逃。他們從陸路下南洋，到馬來亞，成為叶亞來的手下，在雪蘭莪內战中協助叶亞來，那是有可能的事。
開幕盛典后人团聚
在雪蘭莪內战過程中，張炳和丘發在战場上扮演重要角色 。內战結束后，這兩位叶亞來手下虎將的行踪就少有記載。張炳似乎失去踪影，丘發還留下一本口述歷史〈叶亞來傳〉。看來，張炳第4 代傳人張文吉博士如今所作的努力，可填補這個歷史空缺。
據張文吉和陳振發說，晚年這兩位叶亞來的Panglima 退出江湖，一起隱居馬六甲的Pulau Gadong。早年，他們是战場上出生入死，並肩作战的战友，晚年他們退隱務農，住同一個村，成為鄰居， 平靜地生活。張炳還故意放出假消息，宣稱叶亞來軍總司令張炳已離開人間，避免仇家前來找麻煩。
馬六甲前首席部長 Adly Zahani 支持創建〈張炳文物館〉（Panglima Chong Piang Heritage）。
在張文吉和陳振發的精心策劃下，他們於2020年華人農曆新年期間，組織一次海內外家族成員大集會，以及張炳、丘發和叶亞來后人聚首聯歡的盛會。這次盛會冠上 Majlis Perasimian Panglima Chong Piang Heritage的名稱，並獲得當時馬六甲首席部長YAB Adly BinZahari簽名支持，派甲州議員魏世德代表出席〈武將張炳文物館〉開幕儀式。
這次盛會是張炳家族后裔大团聚的快樂日子，又是百多年前雪州內战幾位英雄后裔聚首聯歡的有意義時刻。來自海內外的張炳后代，共180多人，匯集黑水港（Pulau Gadong）先祖晚年隱居的家園，緬懷先祖的事跡。叶亞來的第5 代孙叶維明與堂妹Grace Yap出席盛會，他在會上發表談話。丘發的第5 代孙Andy Hiu代表丘發家族出席。早年祖輩為保衛吉隆坡，為建設吉隆坡，並肩作战，出生入生。今天，后輩們相聚，回顧先輩事跡，共商設立文物館，很難得，很有意義。當天出席盛會的人數高達380人，包括吉隆坡〈仙四師爺宮〉的領導人施錦福。在叶、張、丘三家后裔演講，合照的歡樂氣氛成功舉行。
敵軍三打吉隆坡
翻閱S.M. Middlebrook編寫的〈叶亞來傳記〉，回顧19世紀70年代初的雪州內战，讓我們對這場內战以及叶亞來手下2位軍事將領，有更進一步的认识。在雪蘭莪內战中，有2 個勢不兩立的敵對陣營。一方是以蘇丹女婿兼攝政東姑古汀（Tungku Kudin）為首的陣營，叶亞來站在東姑古汀這一陣營。另一方是以拉惹瑪迪（Raja Mahdi）和武士瑪士何（Mashhor）為首的陣營，此陣營獲得叶亞來的死對头張昌大力支持。張昌與瑪士何聯手，力求把叶亞來逐出吉隆坡。
1870年9 月，張昌與瑪士何聯軍第一次圍攻吉隆坡，欲把叶亞來逐出吉隆坡。形勢危急，他下令武將張炳和丘發率兵迎戰。經過一個多月的战斗，他們成功地擊退由張昌和瑪士何（Mashhor） 聯手率領的2 千5百名敵軍。這就是1870年9至 10 月的“安邦战役”。
1870年9月敵軍攻打吉隆坡失利后，心有不甘，再度招兵買馬，準備第二度進犯吉隆坡。叶亞來得知敵人的意圖，也積極扩軍增防，任命張炳為叶軍總司令，指揮5 支軍隊，駐守通往吉隆坡的重要關隘。
丘發是叶亞來的待衛長，他家人迄今還保存丘發當年所使用的劍（左）。
1871年5 月，敵軍第二度圍攻吉隆坡。張昌和瑪士何（Mashhor） 聯軍逼近吉隆坡，響起战鼓。丘發率軍迎战，在萬撓地區，狠狠打擊敵軍。這次萬撓战役中，叶軍出動了1,300人。張昌在撤退途中，於雙文丹遭叶軍狙擊，之后失去踪影。
瑪士何（Mashhor） 軍退守烏魯雪蘭莪，又再招兵買馬，拟再三度進攻吉隆坡，決心把叶亞來逐出吉隆坡。
1871年8 月，瑪士何己準備就緒，箭在弦上，進攻行動，一觸即發。叶亞來眼見形勢危急，決定先下手為強，派張炳揮軍北上，進攻瑪士何於新古毛的巢穴。張炳無法攻破敵軍的營寨，因為瑪士何吸取前兩次战役的教訓，採取堅守營寨，不任意出營寨迎战。兩軍持續對峙，對張炳軍不利，后勤供應線成問題，軍糧不足。同時，瑪士何施展手段，利用叶軍陣營內部之矛盾，利誘叶軍陣營內部一些人倒戈相向。
右圖為叶亞來用的兩把劍，一把西式劍和一把馬來劍。
瑪士何最后成功爭取到叶軍陣營中兩位重要人物青蛙跳槽，掉轉槍头，反過來攻打叶亞來在吉隆坡的守軍。於是4千敵軍南北兩面夾攻吉隆坡，叶亞來率軍堅守吉隆坡。由於，張炳2千軍隊又受困在北面的烏魯音，趕不回來解救吉隆坡，叶亞來的軍力不足，處於劣勢。叶亞來苦战3 個月，最后吉隆坡失守，叶亞來敗走巴生。
1872年8月，敵軍第三次攻打吉隆坡，終於取得胜利，叶亞來軍陣亡人數高達1700人，吉隆坡的錫矿場遭到嚴重破壞，。
重整旗鼓 收复吉隆坡
在雪蘭莪攝政東姑古丁（Tungku Kudin）的支持下，叶亞來決心重整旗鼓，招兵買馬，準備發動吉隆坡最后一战。
1872年11月，叶亞來率領大軍，分成8 路，向吉隆坡挺進。張炳和丘發負責指揮第一路軍。可是，當時剛好是雨季，行軍不便，叶亞來下令軍隊先駐紮於吉隆坡西部的地勢較高的地方，等待進攻時機。
1873年3月，叶亞來發動總攻勢，展開吉隆坡最后一战。佔據吉隆坡的2千瑪士何軍隊展開守衛战，經過兩天兩夜的劇烈战斗，瑪土何的軍死傷慘重。到了第三個晚上，瑪土何發現他的軍隊只剩下700人，約千多人陣亡。眼看大勢已去，瑪士何乘黑夜逃遁。叶亞來率軍穷追，追趕至丹戎馬林，抓不到敵軍首領，才班師吉隆坡。
內战結束，吉隆坡光复后（1873），滿目瘡痍，只剩下12間茅屋。矿場遭嚴重破壞，矿場設施機器和房屋被燒毀，矿坑積水。要重啟動採矿，必須再投入巨額資金，從头再來。許多人卻步，不願回來再發展吉隆坡。可是叶亞來以堅定不移的意志，克服重重困難，堅持重建吉隆坡。他嚴管治安，開闢道路，吸引資金，引進華工，逐步讓吉隆坡复蘇，再成為一個有活力的市鎮。這是一項艱鉅的工作，英國人對他重建吉隆坡的成就大力讚揚。
“ 義勇祠”供奉義士神主
然而，內战時期，叶亞來手下兩位猛將張炳與丘發，在重建吉隆坡的艱巨工作上，是否有扮演一定角色，未見到史書上有所記載。1885年叶亞來逝世后，丘發通過口述，他人筆錄，留下一本珍貴的叶亞來史。他可能是應叶來家人之請，為叶亞來留下其生平事跡的記錄。但他和战友張炳兩在內战后的動向和其他事跡，鮮為人知。
如今，由於張炳在馬六甲的后裔要建〈張炳文物館〉，張炳、丘發和叶亞來的后裔有較密切的來往，兩人內战后的點滴事跡再浮出水面。原來他們最后一起隱居馬六甲，作為邻居，在黑水港（Pulau Gadong），靜靜務農為生。張炳和丘發己傳至第5 代。他們的后人，各有各的事業，有些人受良好教育，成為專業人士。張炳第4 代傳人張文吉博士曾在馬大工作，后移居加拿大。為追蹤先輩的歷史，他作出不少的努力。他通過現代的科技，進行家族DNA 檢測，結果顯示，張炳定居馬六甲后，可能娶了一位蘇門答臘的峇答人（Batak）婦女為妻，傳下后代。
同時，張炳家族后人也在馬六甲發現了先祖張炳之墓，他是安息於馬六甲日落洞墳山，逝世日期是光緒十九年（1893）十一月十五日。我們在張炳家族第5代女婿陳振發的帶領下，到日落洞義山，憑弔早年為保衛吉隆坡展開奮战的張炳公。至於保衛吉隆坡的另一位勇士丘發，他的墓位於何處？迄今還不為人所知，但相信也是在馬六甲。張炳是叶亞來的驍將，丘發是叶亞來的待衛長兼密友，兩人是叶亞來身邊人物。兩人最后為何要一起避居馬六甲？他們是在哪一年隱居馬六甲？這個問題迄今還未解開。
叶亞來手下驍將張炳安息於馬六甲日落洞義山，離晚年隱居之Pulau Gadong 不遠。
但是，丘發的后人迄今還保存一把丘發當年在战場上使用的劍。關於丘發的劍，叶亞來后代叶維明說，实際上，丘發生前使用雙劍。他說，在战斗時，這一對劍互相配合使用，可惜其中的一把劍己遺失，如今只剩下一把劍，由丘發后代珍藏。史書記載，在那战亂的年代，叶亞來甲必丹拥有兩把劍，一把是西式長劍，一把是馬來劍。仙師爷盛明利也拥有長劍，並保存至今。唯獨張炳的后人，未拥有先人張炳使用之劍。
他們奮不顧身作战，確保吉隆坡有安定發展的機會，對他們功績，后人是否有加以紀念呢？在吉隆坡的〈仙四師爷宮〉庙里，設有一個“ 義勇祠”，是奉祀雪蘭莪內战時期死難義士的神主。對此，學者李業霖在他著作〈吉隆坡開拓者的足跡---甲必丹叶亞來的一生〉中略有介紹。他說，鈡來和鈡炳（張炳）是叶亞來麾下的猛將，指揮若定，驍勇善戰，屢建肤功，為叶亞來器重。這兩位名將的神主，后來都送上庙里的“ 義勇祠”供奉。可惜這些神主在日治時期被搬掉，或毀掉了。
據吉隆坡〈仙四師爷宮〉負責人施錦福的介紹，吉隆坡仙四師爷庙設有一個祠堂，供奉內战時的战士和將領。這個 “義勇祠” 設在進庙大殿左邊的側室。此外，對 〈仙四師爷宮〉有特別研究的李成金說，靠近士毛月的武來岸石拿督庙，也設立一個紀念雪內战義士的 “義勇祠”。
華人先輩 求生不易
在那個年代，華人先輩們，求生絕不容易。在中國家鄉，面對天災战亂，民不聊生。有些人為生活所逼，背井離鄉下南洋。有些人投身造反，走上战場，失敗后南逃。來到馬來亞，他們原想安定地從事生產活動，沒料到，再被迫上战場，出生入死地战斗。
19世紀中期，馬來半島內陸地區的採錫業快速發展，華人人口迅速增加。在矿場上，華工生活十分艱苦與危險，面對疾病與暴力。為求生存，他們加入鄉會與秘密會黨，尋求保護。他們效忠於會黨公司，為捍衛會黨組織的利益，英勇地投身慘烈的战斗。在战斗中，勇氣過人，性格強烈和有組織能力的人，千錘百鍊，脫穎而出，成為領袖。同時，華人有商業头腦，務實苦干，因此有些人在事業上頗有成就。在19世紀末期，華人在馬來半島的錫矿業，穩執牛耳，馬來亞的錫矿產量，居世界第一。
歷史家李業霖對先輩的精神作出這樣的總結。他寫道，華人南來，歷盡艱苦，是為了改善生活，爭取財富。他們發憤圖強，艱苦創業，生死以之，梦魂隨之，抱著“ 埋骨何必桑梓地，人間到處有青山” 的人生信念。
叶亞來、張炳和丘發等是那個年代華社的精英份子。他們的人生經歷，反映了早年華人先輩為生活奮鬥的精神和道路。
馬六甲〈張炳文物館〉的創立，就是要讓現代人更了解第一代華族移民的事跡。先輩們走過艱苦、險惡，曲折而又光輝的道路，勇於克服種種逆境，才有今天的昌盛繁榮。
（发表於2020年12月23日星洲日報副刊焦點Special Focus ）
筆者參觀張炳文物館，眼前是綠油油的稻田。
張炳第5 代女婿陳振發站於張炳紀念館門前。
叶亞來第5 代傳人叶維明在〈張炳紀念館〉推介礼上致詞（右）。
張家后代，娘惹盛裝，歡庆先祖文物館開幕，隨馬來弄迎音樂，翩翩起舞。
1964年華人新年，張炳家族第5代成員歡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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