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ly 28, 2014

听柬埔寨华人的哭诉



看东南亚华人的沧桑 ----                  郑昭贤

                                       19803

1980年3月,笔者(右)与同事黎龙生进入泰柬边区,站在〈考伊兰〉难民营入口处。

前往泰柬边界之前,先阅读一些有关柬埔寨的报告,包括日
本妇女内藤泰子的《我爱我恨柬埔寨》、马德望华人炳生的
《我从柬埔寨地狱来》等资料。不幸得很,这些柬埔寨华人
悲惨境遇的报道,在我访问泰柬边界考伊兰难民营时,再度
得证实。

听考伊兰华人难民向我们哭诉他们在波尔博政权下的处境,
他们在森林中逃难的悲剧,以及他们现在身处泰国境内难民
营中,却还要受高棉人难民的欺侮,身为华人,内心好久好
久不能平息下来。

                    营内万多名华人难民

考伊兰难民营建於泰国巴真府打巴耶县伊兰山山脚下的一片
平原上,离柬埔寨边界不远。“考”这个音在泰语中是“山
”的意思。

3月初,我们访问这个难民营时,营内住着约13万名难民,
营地面积25平方公里,共分成11个区。

华人难民团团围住笔者与同事,倾诉他们的苦难。

营内华人难民有11908人,大约是2千个家庭,分布在9 
个区内,与高棉人难民和泰族难民混居在一起。难民男女老
幼都有,我们与70岁的老汉交谈,也看到在母亲怀抱中的婴
儿。据报道,每天都有小生命在难民营内出生;女难民的人
数比男人多。

高棉人难民多数是农民。华人难民大多数是做小买卖的商人
,他们大部份是潮州人,除了会讲潮语和华语之外,还会讲
高棉语;少部份华人还会操英语和法语。

                     逃难期间以尿解渴

38日清晨,我们一行3人抵达考伊兰难民营。进入难民营
的第1区,我们立即受到区内华人难民团团包围。他们看到
我们是华人,又会讲潮州话,因此感到格外亲切,似乎恨
不得要把他们的苦难一古脑儿向我们倾诉出来。

难民说,这是他们第2度逃入泰境避难。他们第1次逃入泰
境之后,泰国当局在去6月决定把他们赶回柬埔寨。对难
民来说,这是一场浩劫。一位中年华族妇女一面叙述,一
面用手擦眼泪。她说,他们在森林中茫然地走了十多天,
许多人踏中地雷,死的死,伤的伤,晚上活人和死人一起
躺在森林的泥地上。她说,没有水,口又干又渴。她合上
双手,比个手势,说他们是这样捧着尿来喝。

一家大小逃离金边,千辛万苦,来到泰国边区,成为难民营的难民,苦苦等待西方国家收留。

一位长得眉目清秀的少女江金珠操着流利的华语向我们控
诉,她和父母一家9,在这次逃难中有的死亡,有的失
踪,结果只剩下她和一个弟弟流落在这个难民营中。这位
小弟弟虽然经历重重苦难,仍然笑嘻嘻地要求笔者为他和
难民营其他孩童拍照。

                   不准讲华人的语言

笔者看到难民当中有一位老汉,於是主动以潮语向他打招
呼,要求他讲述其经历。这位老汉起初说,他老了,快要
死了,谈也无用,还是由年轻人去谈吧!在笔者的催促下
,他终於说,他今年70岁,名叫程汉。他怕笔者写错他的
名字,还亲自在笔者的小簿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老汉讲述华人在柬埔寨的遭遇,在旁的其他难民频频插嘴
附和补充。按照他们的反映,华人在施汉努亲王和龙诺政
府时期,基本上生活还安定。他们辛勤工作,勤俭刻苦,
安份守己,做些小生意,还算安居乐业。

华人的苦难是从波尔博政权上台时开始。在波尔博的统治
下,华人一律被下放,被迫开荒种田。他们从凌晨5时就
被赶去田野,以人代牛耕田,直到晚上10时,才能休息;
他们每天披星戴月地种田,每人每天只获得少许食物。这
样的生活,他们熬过了2年,当时还不常发生杀人事件。

接下来,情况恶化,这个疯狂的政权开始杀人了!这批潮
籍难民一个个争先投诉道:「他们抓人,一个个地“敲死
”(潮语),那时很惨啊!」

他们说:「他们甚至不准华人在自己家里讲自己的方言。
违抗命令者,可能会被抓去杀头。」他们当时都不敢讲自
己的语言。先前我阅读日本妇女内藤泰子报告红吉蔑的人
员迫害华人,华人不敢讲自己的方言时,我还有所怀疑。
如今,我直接从身历这种遭遇的柬埔寨华人难民口中获得
了证实。

有位难民总结道,柬埔寨华人有80%丧生。老头程汉听了
高声说道:“是九死一生啊!”

据说,中国《新华社》记者曾访问这个难民营,听到这些
控诉。陪同他们的泰国华文报记者问他们有甚么感受,他
们摇头答道:“走错了棋,还有甚么话说?”

                    人少受欺只能忍受

考伊兰难民营内的华人还面对鶷一个十分苦恼的问题。同
是落难的高棉人难民歧视他们,仗鶷人多欺侮他们。因此
,华人和高棉人之间相处得很不愉快。

难民营内的医院。

华人难民说,他们人少,每当发生冲突时,他们总是自我
抑制,忍让求和不希望事件扩大。况且,华人完全没有武
装,高棉人晚上却获得来自柬埔寨境内营地的武装人员的
支撑。这些人持枪抢劫华人的财物,在枪尖下,华人无可
奈何。

因此,难民营内的华人希望有关当局安排华人搬迁到一个
隔开的难民营。迄今,华人仍然与高棉人混居在一起。华
人希望有自己的一个营,有自己的组织,能够保卫自己,
安排自己的生活。

营内的华人难民都不愿再返回柬埔寨,他们害怕遭到辛善
林政权的迫害。他们盼望第三国家愿意收容他们。但在受
到第三国家收容之前,他们希望好好地组织自己的生活,
要有工作,不要无所事事。

单靠外界的救济总不是长久之计。华人难民希望获准在营
内种植蔬菜和其它农作物,在营内生产手工艺品。

 难民营内的儿童。

此外,他们也希望联合国提供建筑材料,他们愿自己兴建
学校和医院。波尔博政权上台后,柬埔寨的学校荒废了,
适龄的学童虚度了5年宝贵的时光。华人难民要努力做点
补救工作;他们希望儿女有机会受教育,要教导他们学习
华文、数学、历史等,还想让他们学英文或法文,准备今
后移居第三国家。

                        结语

离开了考伊兰难民营,我的心情仍然无法平静下来,一直
在沉思。我想起了两位西方学者对柬埔寨的看法。一位学
者说:“他们的领袖陷入清教徒式的偏执和狂热状态,幻
想以他们想像中的超级农业组织,解决柬埔寨长久以来的
懦弱和依赖成性的弱点。”另一位学者说:“一群理想主
者想以偏激的集体主义取代所有的个人主义。他们利用阶
级不平等现象和种族仇视心理,驱使农民和军人彻底埋葬
过去,建立所谓的新生活,造成很多人死亡。”

看来,这两位学者的看法相当中肯地概括出问题的症结。
“清教徒式的偏执和狂热”和“偏激的集体主义”为柬埔
寨带来了灾害,使安份守己的柬埔寨华人上演一幕又一幕
的悲剧。

                                    1980330日)

生不逢时,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跟父母一起逃难,沦为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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